近期韓半島情勢發展之評估：以南、北韓的國家戰略為中心
董思齊
2018年的6月12日，美國與北韓在新加坡舉辦史上第一次美朝高峰會談（川金會），美國總統川普與北韓領導人金正恩簽署了四點聯合聲明：「1.美國與北韓致力於根據兩國人民對和平與繁榮的願望建立新型美國-北韓關係；2.美國與北韓將共同努力在韓半島建立一個持久、穩定的和平機制；3.北韓重申2018年4月27日簽署的《板門店宣言》，承諾為實現韓半島完全無核化作出努力；4.美國與北韓承諾進行戰俘和失蹤人員遺骸挖掘工作，並立即遣送已發掘和確認的遺骸。」自此，北韓持續進行核試爆與導彈試射所引起的區域危機暫時告一段落，而北韓如何具體落實「無核化」這項議題，則成為目前各方所矚目的焦點課題。
整體來說，美國期望北韓能邁向具體去核化的過程，希望北韓能列出其所擁有的核武器、核物質，以及核設施之完整清單，同時希望北韓能許可讓國際認證的組織來視察這些核設施；而北韓希望能獲得的則包括：取消國際對北韓的經濟制裁，以及獲得「終戰宣言」乃至於「和平協定」等在安全議題上的保障。而在美、朝雙方針對「去核化」的過程與方式仍有相當大的歧見與差異之下，北韓在戰術上，選擇積極與南韓和中國合作，希望能增加與美國談判時的籌碼。
2018年9月19日，南韓總統文在寅訪問平壤，與金正恩委員長簽署了《平壤共同宣言》，強調南北韓將從根本上解除敵對關係，恢復開成工業園區與金剛山旅遊項目，同時進行多像的共同開發與研究，並且在文化與體育方面積極推動交流合作。而為顯現非核化的決心，北韓決定永久廢棄東倉里引擎試驗場和飛彈發射台，並考慮永久廢棄寧邊核設施。此外，為具體落實《板門店宣言》，南北韓還附上了《旨在旅行歷史性的板門店宣言的軍事領域協議書》，雙方決定停止包括地面、海上和空中在內的所有地區的各種軍事敵對行為。在軍事分界線附近設置禁飛區，同時南北韓雙方將運行全天候通信系統，以防止陸、海、空等所有地區發生意外衝突。板門店共同警備區非軍事化，撤出前敵觀察哨，並進行聯合調查。南北韓雙方亦將確保西海海域的和平，確保南北韓漁民捕魚活動的安全，並建立聯合巡邏機制。
事實上，南北韓推動合作的目的有所差異，雖然兩韓都以韓半島的安全與韓民族的統一為前提，但南韓主要是希望能透過主動參與同時獲得北韓的支持，以免在韓半島事務上被大國邊緣化；而北韓則是希望透過拉攏南韓這個美國的盟國，降低美國對北韓的壓力，同時獲得安全上的承諾。儘管南北韓進行高峰會談的動機有所不同，但透過降低軍事的對抗到共同追求區域的和平，同時雙方都承諾將具體落實無核化的目標，明顯地將南、北韓這兩個國家的國家利益綁在一起。
但目前在美韓之間有戰略共識之下，南韓現階段的國家目標與美國相同，亦即希望北韓能實現完全的無核化。雖然金正恩親口承諾將朝向非核化的目標（這也是北韓領導人第一次承諾要實現韓半島的無核化），但若北韓在去核議題上無法有具體進展，韓半島仍就是有爆發戰爭的可能性。而若北韓沒有採取具體的不可逆轉的無核化措施，美國絕不可能同意宣佈終戰宣言，更不可能簽訂和平協議。事實上，美國至今仍視「全方面的經濟制裁」是逼迫北韓改變立場重回談判桌的主要原因，在此認識觀之下，美國將不可能放鬆經濟制裁的壓力，而在要求韓國必須堅定遵守對北韓的制裁的同時，也將以此壓迫中國，要求中國在多項議題上必須能與美國合作。
若從北韓的國家戰略觀點來看，北韓目前將「無核化」與「減輕乃至解除制裁」、「發展南北關係」等相互聯繫起來，追求能夠使這三者之間形成良性迴圈的對外戰略。而為了回應來自美國持續的壓迫，金正恩委員長在2019年的新年賀詞中，特別提到，提議舉行多邊談判以構建和平體制。而之所以會有這種提議，主要是把無核化和建立新的朝美關係、構建半島和平體制彼此掛鉤的北韓，在朝美雙邊談判中感受到相當大困難，由此想要透過推動包括韓國與中國在內的多邊談判，以擴大其和美國談判之空間和迴旋餘地。
只是，除了推動多邊會談之外，對北韓來說現階段最希望獲得的外交成就，還是在於和美國正式關係的建立。因此，北韓還希望能與美國進行第二次高峰會談，而這也被視為近日金正恩訪中的重要原因之一。金正恩前三次訪問中國，都是在北韓與美國或南韓有重要會談的前後。而據媒體報導，金正恩委員長1月8日之所以訪問北京，亦是希望能與中國針對第二次川金會的準備，以及中朝的各項合作議題展開討論，希望中國能協助北韓，放寬國際對北韓的經濟制裁，同時給予實質的經濟援助。
而從南韓的觀點來看，南韓也希望透過與週邊國家的多邊合作，共同營造韓半島的和平基礎。文在寅總統目前推動的「東北亞plus責任共同體」國政計畫，就是期望能在東北亞區域內因地緣政治而產生的緊張與競爭關係之中，長期推動對韓國之生存與繁榮之有好的和平合作環境。做為擴大和平基礎的「和平之軸」，建構東北亞和平合作平台，而超越東北亞的南方與北方地區，做為「繁榮之軸」，推動「新北方政策」與「新南方政策」。亦即期望能與東北亞主要國家之間進行多方合作與制度化，透過和東協以及印度的關係增進來擴大和平、繁榮之空間。
「新北方政策」是文在寅總統在文在寅2017年9月在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參加東方經濟論壇時所提出，他倡議韓俄兩國可在天然氣、鐵路、港口、電力、造船等九大領域優先開展合作。而透過發展韓俄關係，韓國期望可實現在亞歐大陸構建對自身有利的交通、物流和貿易網路，獲得下階段經濟增長的新動力，還期望能通過推動韓、朝、俄三國間的鐵路、天然氣管道、電網聯結，以及工業園區的建設，將北韓納入到這一國際間合作的大框架內，以實現南北經濟融合的目標。過去韓國的「北方政策」突顯出南韓與共產圈國家交往，希望以此來影響北韓的務實外交態度，而文在寅總統「新北方政策」則突顯出南韓希望透過與鄰近第三國的合作，帶動南北之間的交流與韓半島的經濟發展之意圖。
在2017年11月9日，文在寅總統出訪印尼與印尼總統柯佐威共同參與雙邊商業論壇的行程中，亦提出了「新南方政策」的構想。在當日的演講中，文在寅總統提到：「目標是將東協和韓國的關係提升到與韓半島週邊四國（美日俄中）同樣的地位……為此，韓國政府為了與東協國家間的合作關係有著劃時代的發展，將推動新南方政策」。他亦宣示，希望能與東協國家建立起人與人、心與心連結的「人（people）的共同體」、透過安全合作對亞洲和平有貢獻的「和平（peace）共同體」，以及透過互惠經濟合作而達成「共生繁榮（prosperity）共同體」等3P之共同體。
結合「新北方政策」與「新南方政策」，我們可以見到文在寅總統對於韓半島安全與戰略的具體圖像：透過「新北方政策」與「新南方政策」的連結，建構一個以韓國為中心，連結南北的「Ｊ型曲線」繁榮帶。在分散對美中兩強在安全與經濟上依賴的同時，有效地鍊結韓國與北方和南方國家，以提高韓國在區域間的影響力。這兩個計畫亦突顯出，文在寅總統希望能夠透過韓國這個區域內的中等強國，能與域內的其他國家進行多種類與多層次的多邊合作，透過共同開發與合作，將韓半島的和平與發展成為東亞區域間的共同利益，讓區域內的國家更多參與韓半島相關的和平事業，同時支持韓國在韓半島議題上的主導性與能動性。
由上述北韓與南韓的國家戰略來看，南、北韓都希望能夠透過雙方的合作，來主導韓半島的和平與安全，而透過多邊合作的模式，希望能提高自身對於韓半島事務的主導權力，從而降低美、中、日、俄等大國單獨對韓半島事務的影響力。然而，面對奉行雙邊主義的川普政府，美國勢必持續以經濟制裁做為主要手段，輔以軍事上的圍堵來壓迫北韓。若北韓在去核化議題上沒有更實際的推動與進展，除了北韓將受到更加嚴厲的國際制裁壓力之外，南韓與北韓的各項合作將會受到來自美方的干涉與限制，同時中國在包括經濟與安全的國際事務議題上，也勢必將承受更多來自美國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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